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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不妖 作品

夢醒

    

……”魚綾袖輕歎一聲,“頌哥哥,難道你想讓柔兒嫁給沈淵嗎?她還尚未及笄……”宰相秦蓄共有兩女,養女秦茝便是她魚綾袖,另有一親女,名叫秦柔。“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可是……”秦頌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他貴為宰相之子,自幼錦衣玉食,想要的從來冇有得不到的,直到此刻方知曉何為進退兩難……“我已在相府住了五年,如今也是我報恩的時候了,頌哥哥你請回吧……”秦頌憤怒的揮袖將桌上的茶具一掃而落,站起身形激動的開口道...-

午時三刻。

如山般的陰雲密密麻麻的鋪滿天空,不放半點天光漏於世間,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護國將軍魚鼎臣私通叛軍,意欲謀反,實乃大逆不道之舉,罄南山之竹難書其罪,按律當萬剮淩遲,然聖上有德,念其為國征戰多年頗有功勞,遂免除剮刑,改判梟首……”

刑場上,中年男子早已經被麻繩捆得結結實實,然其立而不跪,身軀挺直,雖身遭大難卻仍凜凜有威。

耳聽那一條條莫須有的罪狀,他粗狂英挺的臉上也不起半點波瀾,唯雙目之中,免不得夾雜著一絲悲涼……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枉他征戰半生,亦是難逃此厄。

斬首令牌落地,男人長歎一聲,閉目待死,就在此時,刑場之外卻忽地傳來一聲“阿爹。”

聲音顫抖而哽咽,如同折翅的小鳥深夜悲啼……

魚鼎臣順著那聲音直直的看了良久,眼中終有淚花閃動。

“綾袖,快走……”

語未畢,鬼頭刀已落,魚鼎臣連同身後幾十名家眷齊齊躺在刑台之上……

大雨傾盆如銀河倒掛,碩大的雨滴砸落下來,濺起片片血花,妖冶而又刺目……

“阿爹……不要!”

魚綾袖猛然間驚醒,凝脂般臉上早已掛滿淚痕。

五年過去了……她仍時常陷入夢魘之中。

她雖未曾親眼得見阿爹及全府上下被處決的景象,但夢中那些臆想出來的殘忍畫麵,總如惡鬼般撕扯她的靈魂。

魚綾袖坐起身,抬手拭去臉上的淚痕,又覺口渴得厲害,便想著下床倒杯水,可這時房門卻忽的被敲響了。

兩個丫鬟端著大紅的嫁衣及整套的行頭,施施然走了進來。

“小姐,該更衣了,免得誤了吉時。”

魚綾袖瞥了眼那嫁衣,隻覺得紅的有些瘮人。

是了,一時的悲慟竟險些讓她忘卻,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了。

魚府被查抄那日,魚綾袖恰好被舅舅接去家中遊玩,得知這個訊息時,滿大街都貼滿了抓她的告示。

舅舅一家人未曾想到,風光無限的護國將軍之家竟突遭大難,一時之間急的一籌莫展。

魚綾袖曾在不經意間,聽見舅舅還有舅媽在密室之中商議對策。

舅媽操著尖利的嗓音對舅舅言講道:“叛國之罪,是要誅九族的,作為魚府的親支近派,咱們一家難免也會受到株連,為今之計,不如把小綾袖交上去或可保全一家老小性命。”

舅舅聽完,欣慰的賞了舅媽一個大嘴巴,並對著她罵道:“你個長舌的婦人,再胡說小心我扯爛你的嘴!”

“我父母早亡,是阿姐照拂我長大,如今阿姐已逝,膝下隻有綾袖這一女,我若為保全自己將綾袖害了,九泉之下如何有顏麵去見阿姐?”

“如今之計,當想辦法保全綾袖,大不了我們一家與綾袖一同上路,雖死了也不必背個賣女求榮的罵名!”

舅媽還想再說什麼,話還冇等說完,舅舅又是一頓嘴巴……

魚綾袖聽的鼻尖發酸,她不想舅舅如此為難,更不想舅舅為她送了性命,於是便偷偷離了舅舅府上。

她茫然的走在街上,不知該去何處投身,她真的想去獄中尋找阿爹,可見到阿爹之後呢?

陪阿爹一起上路嗎?想到這裡她覺得渾身發冷,而且阿爹怕也不願意看到吧?

魚綾袖走投無路之際,忽覺得背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一回頭,便看到自幼一起長大,且年長她幾歲的宰相次子秦頌。

秦頌得知魚綾袖的遭遇,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將她帶去宰相府。

宰相秦蓄與魚鼎臣素來交好,見到魚綾袖之後,激動的老淚縱橫,忍不住撫摸著魚綾袖的頭歎道:“老夫雖身為宰相,卻無法救助至交好友,實在是慚愧。”

“幸得老天爺開眼,留住魚將軍一點血脈,老夫就算拚著這把老骨頭不要也定要護你周全!”

後來,魚綾袖聽說,舅舅一家突然起了一場大火,疑似畏罪**。

趁火勢未滅,宰相派心腹之人悄悄的將一具屍體送進了火場,又問魚綾袖要了她母親留給她的一支琉璃簪,插在屍體頭上以假亂真。

這件事成功瞞過了他人的耳目,從此之後世間再無魚綾袖此人,她便一直生活在宰相府中,名為宰相義女……

梳洗以畢,魚綾袖身穿著吉服獨自坐在床上,靜待出嫁。

服侍的兩個丫鬟完成任務之後,則告退出去了。

不過在門關上之後,卻忍不住嚼起了舌頭,“我家這位小姐,命也是真苦。”

“竟被聖上許給了沈淵,傳言那沈淵把控朝堂,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

“甚至,我還聽說那沈淵極其厭惡女子,整個南臨王府上下都冇一個女眷,儘是些精裝乾練的少年兒郎,小姐怕是要守了活寡了……”

魚綾袖自幼耳聰目明,丫鬟的幾句閒話都她聽得真切,她身體不受控製的打了個寒顫。

吃人不吐骨頭……

這句話形容沈淵還真貼切。

南臨王沈淵,當今聖上的親侄兒,自幼隨軍征戰,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這天下原本隻有九州,可如今大業朝的版圖卻刻錄著十三州,後來的這四周,原屬南方蠻夷,是沈淵親自帥兵打下來的。

據說沈淵征服這四周的過程極其殘忍,所過之處皆是屍橫遍野,血流漂杵。

更有傳聞說,沈淵熱衷於將戰死或者俘虜的敵人之血肉曬乾製作成肉條以補充軍糧。

南四州之軍民,經過幾番抵擋之後損失慘重,所以遞上降表願俯首稱臣永歸大業。

魚綾袖正思索間,忽聽聞房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淩亂且沉重,像是喝醉了酒的。

“公子,你不可進去……”

“滾開!”

話音甫落,房門被推開,渾身酒氣,衣冠臟亂的秦頌出現在魚綾袖麵前。

魚綾袖略微有些驚訝,她印象中秦頌溫文爾雅且素常最喜乾淨,何曾有今日這般落魄模樣?

“頌哥哥,你失禮了……”

孤男寡女不可同處一室,何況出嫁前昔?魚綾袖不知秦頌到底喝了多少酒,竟連這樣的規矩也忘卻了。

秦頌置若罔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未曾開言先替自己倒了杯茶……

“綾袖,你當真要嫁給那沈淵不成?!”

見魚綾袖不答,秦頌端給端起茶杯一飲而儘。

“你可知道,那沈淵是什麼人?”

“如今天子年邁,沈淵在朝中可謂一手遮天,且他性格喜怒無常,如有違逆者下場隻有一個死字!”

“十幾日前,向來公正嚴明的刑部劉侍郎僅僅因為說錯了一句話,便被他敲掉滿嘴的牙,並割了舌頭扔在了大街上。”

“還有數月前,王大人也僅因為見到沈淵後未能及時施禮,就被挖了雙眼剁去手腳。近年來如此種種不勝枚舉,你怎甘心身入險地?”

秦頌說到這裡,憤怒的將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隨後屋中便陷入到一片令人壓抑的死寂之中。

魚綾袖甚至可以聽到,秦頌那因為飲酒過量而變得急促的心跳聲……

“頌哥哥,你說的這些,我早已知曉,可這是聖上的旨意,不可違抗。”魚綾袖語帶哽咽,她根本就冇有選擇的權利。

“聖上隻是讓沈淵與我秦家聯姻!卻未說……”秦頌頓了頓,最終還是忍著心痛繼續說出口,“卻未說結親之人一定是你……”

魚綾袖輕歎一聲,“頌哥哥,難道你想讓柔兒嫁給沈淵嗎?她還尚未及笄……”

宰相秦蓄共有兩女,養女秦茝便是她魚綾袖,另有一親女,名叫秦柔。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可是……”秦頌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他貴為宰相之子,自幼錦衣玉食,想要的從來冇有得不到的,直到此刻方知曉何為進退兩難……

“我已在相府住了五年,如今也是我報恩的時候了,頌哥哥你請回吧……”

秦頌憤怒的揮袖將桌上的茶具一掃而落,站起身形激動的開口道:“綾袖,你若堅持不去,我便讓父親與那沈淵拚了!”

“他雖然把持朝堂一手遮天,但我相府也不是好惹的,我倒要看看姓沈的有什麼了不起!”

魚綾袖尚未搭言便聽窗外一聲怒喝,“畜牲!你胡說些什麼?”

話音甫落,秦蓄已走入房中,秦頌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央求道:“父親,我們不能眼看著綾袖去送死啊!”

秦蓄揚起手作勢要打,可望了眼魚綾袖之後終究還是長歎一聲,無力的垂了下來……

“相府與南臨王府結親是聖上親口說的,又豈是我等可以擅自違抗的!”

一語道罷,秦蓄再次看向魚綾袖,“綾袖,為父我……”

未及他說完,魚綾袖便出言打斷,“父親不必多說,我懂的……帶頌哥哥回去罷。”

秦蓄眼中帶淚,“你放心好了,儘管南臨王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但你是我的女兒,他未必敢過分為難於你,倘若他傷害你一絲一毫,我便拚上這條老命不要,也必與他拚個魚死網破……”

一番話說完,秦蓄轉身要走,可秦頌仍站在原地呆立著不動。

“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隨我回去!”

秦頌慢慢的抬起頭,臉色猙獰,目眥儘裂。

“父親,你難道忘了,魚伯父是被誰害死的?!你怎忍心讓綾袖嫁給殺父仇人!”

聞聽此言,魚綾袖瞬間僵在原地,渾身上下的血液彷彿也在一瞬間凝結了……

“你說什麼?”

不等秦頌介麵,秦蓄搶上前去,反手甩了一個耳光,

“住口,你這個畜牲!”

這一巴掌打的極重,秦頌的嘴角洇出血水。

他用袍袖抹了抹嘴,慘笑一聲,“南臨王早有不臣之心,魚伯父是聖上親封的護國將軍,乃是他的心腹大患,自然是要想辦法除了去的。”

“何況,當年就是他帶著人查抄將軍府的,這些你還打算瞞著綾袖到什麼時候?”

魚綾袖呆愣愣的坐在榻上,一句話也說不出。

阿爹被害的真相原是這樣的嗎?

倒也難怪……她父親向來忠心耿耿且與人為善,在朝堂上從未得罪過同僚,若非有人蓄意陷害,又何至於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而朝堂之上,能扳倒她父親的,除了沈淵之外還有誰?

“來人!把這孽障給我帶下去,鎖在房中!”

手下人聽了秦蓄的命令,將秦頌帶走了。

秦蓄轉回身,看著魚綾袖焦急的說道:“綾袖,這件事我一直冇有告訴你,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我是怕你得知真相之後迫不及待的為父報仇而行出傻事。”

晨風襲襲,吹動樹枝沙沙作響,靜謐而又淒涼,魚綾袖隻覺得滿嘴儘是苦澀,眼淚更是止不住的落下……

良久,她才用沙啞的嗓音說了一句,“我知道該怎麼做……”

待秦蓄走後,魚綾袖於自己放置雜物的箱子中,翻找出一把琥珀裝飾的短刀。

那是今年她生辰之際,秦頌送給她的禮物。

拔出鞘看時隻見刀刃上,泛著帶著冷冽的寒光。

是一把好刀。

被這把刀殺死的人,怕是都不會覺得痛吧……

-際上卻是宰相最器重的心腹死士,身手好且頭腦靈活,這許多年來,幫助宰相辦過不少大事,從未曾失手。魚綾袖看了眼站在周氏身旁的雪痕,她身形苗條卻挺直,臉上不見任何表情,若非那鋒利的目光之中隱隱透著一絲殺氣,魚綾袖怕是會將她當作一個隻會聽命辦事的木頭人。有這樣的人在身邊保護,對此刻的她而言無疑是有利的。可最終魚綾袖還是搖了搖頭,“母親,不必雪痕與我同去,不隻雪痕,連我尋常時在我身邊伺候的丫鬟,也不必一同去...